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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三十二一夜渡歌响照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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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光熹微,恢弘的晨钟之声已在照临内惊起一片喧嚣。

    这里是皇都照临,整个李氏皇朝的权利中枢。

    整座照临城恢宏雄伟,不时有白鸟振翅而飞。金碧的晨光洒在城北皇宫的红墙碧瓦之上,为流光溢彩的琉璃瓦镀上了一片浅金。城内最宽阔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两旁绿树成荫,高墙之后分东西坊市,又有小坊市整齐列于其间,昊天神宗的书楼便藏在西坊市的一片贫民街区当中。

    晨钟方才响过第二声,便有人站在了书楼那破落的院门前。

    外人自然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,即使偷偷翻墙而入也只能看见一片凄凉的荒芜,那人只好在门口一阵焦急的乱转,也不知该如何应门。

    幸而殷玦何等敏锐,早便发现门外之人,摇醒昨夜靠着窗台便睡着了的段清宁,让他出门去看。

    方才睡醒,段清宁仍有些愣神,待出了书楼,才发现门前立着的乃是蒋家的亲信家丁。

    那家丁见了段清宁,拱手施礼,满脸堆笑道:“段公子,我家少爷邀请您今日与他同游照临。”

    一听家丁这话,段清宁满心只剩下无奈,蒋银换这世家公子,好不容易进了世人梦寐以求的昊天神宗,却仍不知专心修行,只沉迷于世间浮华。他本想拒绝,可转念一想,自从来到照临之后他也没有好好见识过一番这座皇朝,况且修行亦非一日之事,便道: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家丁踌躇了一下,又道:“那就劳烦公子前往东市,少爷已在城外曲江游船上设宴等候。”

    “嗤。”殷玦突然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段清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殷玦摆摆手,对那家丁道:“你去回禀你家少爷,我们待会儿便到。”

    待那家丁走了,段清宁才问:“前辈,你笑什么?”

    殷玦将他拉进门来,忍着笑道:“一是笑那家丁方才竟想问你讨赏钱,这二嘛……你去了便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家丁所说的曲江在照临东城春明门外,是一道天然的护城河屏障。河水自城内蜿蜿蜒蜒流淌而出,终年不涸,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往来游船画舫繁多,无一不是精致华美,偶尔又有香风吹过,丝竹之声袅袅飘散于河间,可谓照临城外第一繁华之处。

    一艘缀着无数朦胧轻纱的精致画舫停在河边,段清宁站在春明门外,远远地见到了那艘画舫,蹙眉道:“……我现在不想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那船与春明门尚有半里余地,却已能听见靡靡之音自画舫中传出,拨弹琵琶声清脆动听,惹的不少路过此地的平民百姓也纷纷侧目。

    不多时,自那画舫上下来一名清俊男子,他快步朝春明门口的段清宁走来,边走边喊:“等你们很久了,怎么停在这儿不上来。”

    本来离得远,段清宁尚看不清那人是谁,直到那男子站在他的面前,他才发觉这是一身男装打扮的江心雪。

    这时江心雪猛然脚步一顿,因为她看见了段清宁身边的殷玦,虽然殷玦用斗笠遮掩了面目,且一言未发,却仍然令她不自觉的心中一寒。

    她定了定神,笑道:“蒋银换那小子说要去十秀楼,我今日便请他来了,这可是我请客,怎么,不给个面子登船一叙么?”

    被一个姑娘邀请上画舫,段清宁颇为尴尬道:“那不是……烟花之地么。”

    “恩?”江心雪一愣,接着扑哧一笑,“你说的那是皇都东市的平康坊,这里的画舫花船都是些官家歌妓,别想多了,他就算想去平康坊作乐,我还不请他去呢。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,听江心雪如此说,段清宁心中总算少了些芥蒂,江心雪先向前走了几步,招手道:“快来啊!”

    春末的风撩起殷玦面前的纱,他推了段清宁一把,道: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段清宁尚有犹豫。

    殷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,道:“行的正坐得端,进个画舫罢了,你又不是那些人间朝廷里的酸腐儒生,心中有鬼者方才鬼鬼祟祟犹疑不前。”

    段清宁一怔,道:“前辈说的是。”

    此时江心雪又走出了十几步,她回头看那两人还停在门口,又呼喊起来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
    殷玦道:“常人一听便可知她是女子,她逛青楼也如此招摇过市,才应当收敛一些……不过修行之人不拘泥于那些酸腐儒生所写的世俗礼法,她不觉自己丢人,也不必管她如何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照临成有十秀。

    十秀非景而是人。

    十秀楼并非亭台楼阁,而是曲江河上的十条画舫。十条画舫以铁索相连成串,每座画舫之中皆有一位绝色歌妓,秀美不可方物,故名十秀。

    画舫上香风飘摇,琵琶声不绝于耳,江心雪在前面用扇子一掀竹帘便入了船舱内。

    这艘画舫上的歌妓名柳缠缠,她的样貌比起段清宁见过的沉烟、入弦,甚至是江心雪来说甚至有所不如,但气质却要比她人更加出众,若让江心雪换上女装与柳缠缠坐在一起,恐怕凡人总是会以为柳缠缠才是得了道的修行者。

    船舱内点着扑鼻的熏香,蒋银换十分不成体统地躺倒在一张榻上,柳缠缠坐在不远处,白如葱玉的指间拨点着怀中的琵琶,柔声婉唱:“……落花風雨更傷春。空思遠,何從容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情动刻骨何倾覆,灯火阑珊处。字里行间情思绻,醉眼指江南,诗画对酒,曲止往事烟云散……回波盼,相思念,缥缈迎风落红尘……”

    蒋银换一见有人进来,立刻坐直了身子,招呼他们坐下。

    殷玦随手摘下斗笠随手放在一边。

    “铛。”

    琵琶弦忽然断了。
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柳缠缠身上。

    她的脸上有些惊慌和反应不及的愕然,匆忙跪下道:“妾身该死。”

    “不碍的,换一把琵琶便是。”蒋银换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,十足的纨绔派头,大手一挥对门口家丁道,“来人啊,把本少爷的玉美人拿上来!”

    门口的家丁忙点头哈腰,不多时送上来一把碧玉的琵琶。

    琵琶玉料白皙温润,五根丝弦齐齐排列在上,下方以及其细腻的手法雕了一副精湛的飞天图,耳处嵌金,一看便知其价值不菲。

    “既然缠缠姑娘的琵琶坏了,那这把便送与姑娘吧。”蒋银换眼睛也不眨便将这把价值不菲的琵琶送与了柳缠缠,柳缠缠面上一红,差女奴取来琵琶,客气道:“公子此礼贵重了。”

    他这样随手一掷千金的派头看的江心雪十分不耐,道:“要是你见了女人便这么送,再大的家业也要让你送完。”

    蒋银换斜睨她一眼,道:“哼,我高兴,你嫉妒吗?”

    江心雪冷哼了一声,不屑与这个纨绔争辩。

    她转而对段清宁道:“这条画舫自春明门外顺流而下,能绕过大半个照临城,近郊的大半景色都能在画舫上游览——这条画舫可是贵的不一般,不好好赏景可是浪费了。”

    她与段清宁攀谈起来,殷玦望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,他觉得……这个叫柳缠缠的女人有些古怪,可是又说不出古怪在哪儿。

    画舫缓缓在曲江河上流淌。

    有几只白鹭飞来,擦着画舫轻轻而过。

    突然,有一股极压抑的气息从后方缓缓驶来。

    殷玦立时警觉,这股像是粘黏了无数骨肉鲜血的味道奇臭无比,堪比腐蚀,但寻常人是决计闻不见的,魔修道法流派分支众多,散发出这个味道的家伙……显然也是魔门中人,而且对方的修为是用死尸堆积而成的。

    殷玦最是瞧不起修此类功法的货色,自窗外向后看去,便见一艘金碧辉煌的庞大游船缓缓驶来。

    此时柳缠缠的词恰好唱道:“……为战不归处,有看东来风。不与□□斗古城,惜缘当今至已聪。我生待命相认识,缘来缘往几多人?”

    蒋银换也发现了外头那艘游船,惊道:“咦,那艘竟是官船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宁安王殿下的游船。”柳缠缠歌声毕,抱着琵琶细语道,“宁安王喜爱乘船游湖,几乎每月都会来曲江河上赏景。”

    “啊,是那个宁安王?”蒋银换语焉不详地指了指皇都的方向。

    柳缠缠颔首道:“是了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江心雪自然是不知道人间帝王家的诸多王侯封号,于是好奇道:“宁安王?那是谁?”

    “连宁安王你也不认识?”蒋银换可算找到了扬眉吐气的地方,毫不客气地鄙夷道,“当然是当今圣后娘娘的亲弟弟,宁安王李缜。”

    既然是人间帝王家中人,他的船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气味。

    那艘大船已然与他们所在的画舫平行,殷玦略估计船上魔修的境界大约在化虚境,而且境界凝滞已久不能寸进。

    “这可是圣后娘娘唯一尚在人世的嫡亲弟弟。”蒋银换感慨道。

    唯一尚在人世?

   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,殷玦又朝那游船看去。

    蒋银换此话含义深远,先帝子嗣微薄,当今圣后乃先帝皇长女,先帝临终前,最小的宁安王李缜只有三岁,只要圣后有心,无论先帝本意如何,朝堂权柄必落入她手,想来这位宁安王现下必然心存不甘……

    宁安王的船缓缓与画舫擦身而过,一股金锐之气突地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殷玦一惊。

    那金锐之气内敛而锋利,仿佛一片细薄的刀锋在画舫间滑过。

    就像是一个警告。

    宁安王的船上竟然有人能发现他,而且还给了他一个这样的警告。

    殷玦的双眼眯成了细长的缝儿,那艘船上还有什么人?宁安王喜欢游湖,所以月月巡游湖畔……这理由乍听上去十分寻常,现在再想,里面却有些不为人知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目送着宁安王的游船远去,柳缠缠的琵琶声铮铮而起:

    “……玉波平浪余跃,忆看往来成头空,青山依旧在,人面依然留。度过多少春秋事,相思春风未尽,金秋月明又相逢……”